江岁寒背着青莲稳稳当当地走出崇华殿。
太阳已落山，沉沉暮色随之褪去，天边升起茫茫星海，山上闪烁着零星的灯火，周遭一片静谧。
大抵越是这样的环境，人便越想听真话。
“细细算来，竟和大人相识两年有余，青莲想知道，在大人心中，青莲如何？”
江岁寒道：“殿下天赋异禀，身份尊贵，前途无量，某自然是心怀钦佩，”话头又一转，“可到底殿下年岁尚小，又不曾历过疾苦，怕是往后有苦头吃。”
“殿下的修为堪比入仙，平时多加注意修行即可，切勿对自己过于施压。殿下今日也是任性，跟宫人招呼也不打就躲在这里，害的那些奴仆侍卫到处找，幸好被我找到了，已经遣了灵侍告知你的人。最近世道不太平，殿下也多跟着宫人，莫要单独行动。”
听着江岁寒像个老者般絮絮叨叨，明着是责备，却含着关怀。
不知为何，青莲心中一颤，却又想起前世死前听过的那些话，回忆深一分，恨便磨碎了一分她的好感，到最后，什么都不剩了。
“大人多虑了，燕行山周围都有暗卫守护，何况，整个承虚界内，我族至尊，无人敢犯。”
青莲说的确是事实，黑蛟一族统治承虚界已上千年，各个族群被压地无力反抗，稍有不慎便会格杀勿论。
江岁寒听了却蹙眉道：“世间万物都有制衡，一时的繁盛不代表永远，或许只是假象，与其说黑蛟一族在承虚界里掌控着绝对的权力，不如说是变数未到。”
“长久的思虑远比眼前虚浮的盛相重要，须知天外有天，自命不凡最是致命。”
这一句倒是有些警告的意味，青莲知道他是有意点醒她，可这样的举措让她愈发看不清。
“这点道理青莲自然知道。恶龙因恶念太多被天道瓦解成无数分支，先祖也因这股神血不可避免地犯下大错，纵然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，这世间总有力量会制裁我族。”
物极必反，否极泰来，她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。
江岁寒沉沉道：“非三岁孩童是真，可却过于自负，圣女可不要辜负这聪慧天资。”
青莲却是苦笑，心想天资虽好，得不到应有的对待，也与寻常无异。
承虚界里，黑蛟一族统治着所有，每位族人自诞生就要接受血脉之力的监测。
血脉之力越浓厚，修炼的天赋就越强。
族中天赋最高的男子会被当成王庭继承人培养，天赋最高的女子则被选为圣女。
而圣女在成年之时需经一道王庭的考验，若是通过了，就能成为神殿的神官，保佑万民，福泽天下。
千百年来，无有不通过者，从没有人怀疑过。
殊不知，那延续了上千年的王庭考验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。
骗的，不仅仅是那作为圣女的无辜女子，还有这界中千千万万的百姓。
王庭说，这唯一的考验就是进入龙渊，寻得秘宝。
传闻道，龙渊是一座长达千丈的山谷，若是从长空往下俯瞰，只能瞥见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横亘于翠绿的山脉之中，千年以来，龙渊就这般坐落于皇陵背后，因有族中长者守护，无人敢打扰那里的清静，也就无人知晓那里的情况。
十八岁生辰那日，青莲被长老们领至龙渊，怀着忐忑之心在此地找寻所谓的秘宝。
身后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喘气声，青莲谨慎地转过身去，四只带着赤色的巨大眼睛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头顶，刹那间，银蓝色的光细碎地照亮了整个谷底，那是一只只扑闪着蓝翼的飞虫，身上的每条纹路都闪烁着荧光，好似星辰。
谷底并不空旷，甚至还有些拥挤。
细碎的蓝色光晕之下，两只巨大的黑蛟盘旋在她的头顶，他们的身躯有几百丈那么长，与他们相比，她微小如一粒尘埃，蛟龙们开始腾飞，黑乎乎的身体遮住了头顶的天空，扬起的风将谷底吹得尘土飞扬。
这一刻，太过壮观，她的灵识都被此景震撼晃动。
可后来青莲才知道，那些一心当上神官的圣女，包括她自己，自踏入龙渊的那一刻，就成了生祭。
一切只因黑蛟一族修炼太过逆天，在外界还能被天雷制约，可自从入了这承虚界，诞生的黑蛟没了天道烙印，肆意生长。
俗话说，就是脱离六道之外。
而那些被扔进来的始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，他们在外界出生，有天道的烙印，必须要承受天道降下的雷劫。
修为每高一分，雷劫便愈发凶险。
始祖们都聚集在千丈深的龙渊里，平日里昼夜沉睡，十八年一醒，到了那日，黑蛟一族的长老会以王庭考验为借口，与那些老东西定下血契，千惩之雷就会转而降落在圣女身上，圣女血脉与之相近，天赋亦是，他们用了一些法子让天道无法分辨，这一劈，至死方休。
至于那些所谓通过王庭考验的神官，不过是由化形灵兽假扮而成，无一例外，当她得知着这一切时，她才恍然意识到为什么芜泽神官鲜少回到燕行山。
如今的芜泽神官并非当年的圣女，那个女孩早就死了，和她一样绝望地死在龙渊，出现在世人面前的，是一只法力高强的化形兽，那本是只出现在传说中的灵兽，不知为何却成了长老们的帮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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