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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所谓‘天道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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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花烨烨,骄阳灼灼。临溪草亭,繁花娇艳,溪风悠远,竹香绵长。忽闻落子声,遍寻无踪迹。

流云先生风尘满面,往日的翩翩白衣也衣袖皱污,不复往日的飘然形态。回到竹舍。深吸一口清香绵延的凉爽气息,目光所及,竹舍庭院空寂无一人。流云无奈低笑摇头,“小子,连我家守门的童子都成了你家的”,手指无力地落在光洁的额头上,神情懒散,语出无奈。

以往,流云归来,都是童子恭候门扉扫尘相迎,可今日,夏阳蝉鸣,竹风飒飒,一片寂静,只有不时传来的几声棋响,童稚的笑语,流云方才不再疑惑,定是谢安这小子又来与他的卿卿娘子下棋了。

神色一振,今次一定要让娘子拿出些手段来,教训教训这小子。在最引以为傲的棋术上惨败一回,令他丢盔卸甲,弃城投降,呃,想歪了……

流云继续自己的遐想,仿佛谢早已看到安小子惨败后,神情颓废的模样。谁让这小子从小跟他爹一个德行,天塌了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情。且还从小过目不忘,但凡下过的棋,看过的书,习过的字,都模仿的似真非幻,连自己写给卿卿娘子的书信都敢模仿,骗的自己差点……,咳咳……,目光一闪,流云打定了主意。

更可恨的是,这小子每次下完棋回去,次日,必定神清气爽,跟他老父一样眯着狐狸眼,狡诈地诓自己再战。说的好听,再‘讨教’,讨教!有这样讨教的么!一局比一局气势凌厉,一手比一手娴熟,仿佛摸准了自己下棋的路子和习性,直把人下的七窍生烟,才罢手。

只,自从这小子在这儿讨了便宜,便兴味索然!仿佛打败自己再也没了意义,自己一时忍不住,这才让娘子出手小小的教训了他一番。谁知,竟一发不可收拾,越挫越勇,回回只败给娘子两子三子,回回下棋逾加兴奋。

不过令流云得意的是,这小子来下棋的回数少了,下棋的时间愈发的长了,少则一两日,多则六七日,不在同以往似的下快棋,两三个时辰五六盘输赢已过。据挽流说,谢安小子,将每回对弈的棋局汇编成册,后缀以红字小篆,颇有古贤士之风地评点得失过错。

曾经,流云也妄图将那本棋册骗出来,看看自己在小毛孩笔下的棋评。谁知,至今也不曾得手。流云先生后槽牙很痒痒,前门牙闪灼着锋利寒光。

穿花拂青萝,竹亭渐开来。

伊人轻摇小罗扇,墨玉青丝懒懒扬起几丝,玉簪淡着,斜倚竹簟,葱指衔棋。三步之遥,一众童子婢仆翘首盼棋,只余三两小童近身斟茶打扇。

脚步声动,佳人回首,美目相询,事情是否办妥?见丈夫流云虽面色疲惫,眉眼间却笑意盈盈,心知事已办妥,眼角余光瞥见正执黑子凝神思棋的小谢安,目光柔软,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!

丈夫,曾经的师兄流云,在雁荡山修道时,便心系天下兴亡。及至弱冠,便只身一人亲身游历,体味百态人生。他亲眼目睹了五胡乱华时的人间炼狱,曾经富庶繁华的中原,战火缭绕,血色浓云布满天空。甚至山间孤野亦是残肢断头,枯骨坟冢成为虫豸鸟兽的巢穴,孤儿弱女乞首卖身,只求得一口饭食。

她记得,师兄游历归来时眼神,万念俱灰,灰暗无光。

雁荡山修道的师兄弟之中,唯有流云师兄最合师傅们的眼缘,说他与‘道’最是有缘。这一趟下山游历归来,他却没能如师傅们所愿参透‘道’法,却质疑起所修之道。

无法,只问一句“‘天道’何在?!”,师傅们相顾无言。一众师兄弟们也听他含泪痛述了游历见闻,道心动摇。无论如何,师兄是再也不能继续留在雁荡山上了。

在分别之际,师傅和一众师兄弟们都来送行,只记得大师傅,也就是自己的父亲,给了所有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。

万里无云,夏日浓烈,也是这样燥热的一个清晨。山门处,飘逸的道袍也出奇地静下来。

“道在人心,人心向道。道在指尖,弹指间可得。天道何在?却要你自去寻找,待你悟得天道真谛,记得归来载书传授给一众弟子,使我道门也得领略你参详的天道一二。”平静无波的嘱托,静了静,父亲一贯木然的脸上浮出了笑容,“若我天命之年还有幸活着,我也想亲耳听到你的答案,是否与我所悟相同。”

众人殷切的期盼中,师兄只身一人负剑下山,从此孤身寻‘道’。

烈日下,山门外还在目送师兄的人,就只剩下自己和风行师弟。

终于,留书一封,二人追逐流云下山‘寻道’。

时至今日,丈夫流云携带那小女童上山,自己夏日炎炎里窥视谢安的本性和心力,都是想知道那所谓的“天道”究竟是什么!

天道皇皇,单凭一人之力难以成局,黑白阴阳祥和方是本源。以雁荡山修道之人的品节心性,辅助她的智敏坚韧,希望她如兰如玉般成长。与眼前这小子成就这盘天下大局,以便他们领悟‘天道’,以正心道……

“师傅,快下,到你落子了。”声音清冽,稚气悦耳。

神清气明,端润如玉。流云与妻子在心里称赞道。

服侍茶水的小童眼尖,一见到先生,便欲行礼,却被流云虚手免去,方轻手轻脚地捧过来一大杯温茶。竹叶茶,清香甘醇,一杯竹叶茶去除大半的干渴燥热。

待妻子落下一子,谢安拂颌思量,流云已洁面净手端着茶缓坐竹榻,妻子再次回首,笑眼盼兮,流云指指棋秤,指指谢安,将整杯水尽数倒入口中。

妻子嗔怒斜视他,心说,他还小,棋力还在成长,要是受挫过大,岂不是害了他。流云挑眉,心说,他是谢安,若是连输一局棋的心胸都没有,那也不必我在此操劳,再说了,整个雁荡山,除了你父亲,我的大师傅,谁的棋能比的过你?!

见妻子无奈点头,流云这才含笑观弈。

中盘平手,但妻子的棋力隐藏连贯,似断非断,小谢安起手不错,但到中盘却计算不足,等会收官定会慢上许多。若妻子收官时不出手段,他便能首尾兼顾。可是,很想看看这端润如玉的笑颜,布满颓废和懊恼。是以,让妻子将他的胜算尽数破解,看看他想复局能使出多大的手段。也让他看看他一心选中的人,气度如何?!

放弃挣扎,束手就擒?还是勉励支撑?亦或是能够峰回路转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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