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了……
我暗暗哀嚎一声，放下梳子，心里面一阵忐忑。
正在我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，没想到透过窗子，我竟看到院子里，珍珠正领了个锦衣华服的少年一路往这边走。
这少年面如冠宇，唇红齿白，身穿一件藏蓝色长袍，上面用银色丝线细细密密的绘制着祥云如意纹，腰间坠着翡翠平安扣，看上去一身贵气。不是别人，正是张家钱庄的少东家：张明钰。
那天我和法海他们几人一起掉进春风得意楼的地道里，他当时还正抱着他姐姐张明月的尸首在外面哭的肝肠寸断，泪如雨下。后来我们顺着地道一直回到何府，又碰见黑衣无尘子重伤在身的事情，乱七八糟折腾一番，也不知他那边最后怎样了。
我原本心里还一直牵挂着这件事，如今看他过来，不由得飞奔出去问道：“你今日怎么来了？”
他抬头看到是我，想起发生的那些事情，不由得眼圈又红了几分。可是他毕竟好面子，连忙扭过头去，不让我看到他的样子。
我看他还没有完全从张明月之死中缓过来，不由得也跟着一阵唏嘘难过，又问：“你家里……可都还好？”
“有什么好的？阿姐死了，现在尸体还停在家里，打算等头七的时候下葬。父亲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。他原本似乎是想把家业交给阿姐打理的。如今不得不又重新开始操心生意上的事情。我什么都不懂，也帮不上什么忙，现在只能跟在店里，随着掌柜的一起学着怎么做生意。”他的口气听上去非常低沉和无奈。
“那……你奶奶呢？她老人家怎么样了？”
“奶奶那边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接着说：“老样子，还瞒着。反正她平日只待在后院里，不来前院转悠，自然也看不见灵堂。只不过我们心里都没底，不知道还能再瞒多久。”
我心里不由得一阵唏嘘，想要给他说句“人死不能复生，节哀顺变，保重身体。”又觉得这句话实在太轻飘飘了。至亲离世，非是本人，不能感受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。想想张明钰此前是何等样明媚张狂、潇洒肆意的少年郎，每日里挥金如土，招猫逗狗，除了娶媳妇之外也再没什么可供他烦心的事情。可是这才短短几天时间过去，先是下大牢，后又亲眼目睹姐姐变成恶鬼的新娘，最后死在自己的枪口下，任他再怎么没心没肺，终究还是被打击的体无完肤。
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，他也终于要挑起张家的大梁了吧。张明月临死前还记挂着张家，想必在九泉之下也放不下心来。
我感到心里面压抑的难受，又问：“那你今日过来是要……”
张明钰抬头看我，突然惨然一笑：“你还记不记得初见的时候，法海说我是他的有缘人，要收我当徒弟？”
我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说，不由得愣了一下。
的确，初见的时候，他拉了好大一车金砖去春风得意楼，要为殷殷赎身。为了保护殷殷，法海装作神棍，骗他说他是什么阴年、阴月、阴日、阴时出生的有缘人，要带他成仙，长生不老、呼风唤雨、穿梭古今、普渡众生。当时他一心记挂着娶老婆生孩子，为张家传宗接代，所以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掉。没想到今日他又重新提起这茬来，是要干嘛？
我纳闷不已的看着他，却见他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，说：“我要为我阿姐报仇！
我心中惊疑不已，想劝他赶紧打消这种念头。要知道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，原想着他能想开一些，老老实实的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，平平淡淡安度此生，没想他竟然有了这等执念，可还了得？
他伸手止住我那一大堆没有说出口的话，接着说：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，也知道我在做什么。只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了，这件事我一定要做。”
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脸，我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就让法海劝劝他吧。和尚虽然经常不靠谱，不过毕竟在金山寺待了那么多年，讲起大道理来还是很厉害的。
不过令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，法海居然一口答应了。
呃……
什么情况……
张明钰其实原本也是担忧法海不答应，心里面准备了一大堆话，就连被拒绝以后的临场反应恐怕都预先排演了好多遍。没想到法海居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。
这下子，反倒换成张明钰手足无措了：“你说……你愿意收我当徒弟？”
法海认认真真的说：“嗯。不过提前说好，我们只是俗世的缘分。因为你毕竟不是佛门中人，我今后指点你修行也和金山寺毫无关系。你也不必唤我师父，仍然称呼我一声法海，就很好了。”
张明钰心知这样已经是法海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，于是便也安心接受，当即跪倒在地，磕了个响头：“既然指点我修行，那你就是我的师父，师徒之礼断不可废。请受徒儿一拜。”
法海不着痕迹的向旁边走了半步，算是避开了张明钰的行礼：“也罢，随你心意吧。你只需记得，今后若想改换师门，不必再跟我说。”
张明钰点头答应下来。
法海又给了他几本经书，让他先看着。
张明钰见那些书都和修行毫无关系，原本想要拒绝，又恐惹得法海不高兴反悔，于是只好接在手里，说回去以后会仔细研读。
如此这般交待了半天，张明钰终于告退，说是再去看看殷殷她们。
看他离开，我连忙问法海到底是怎么想的，怎么会答应指点张明钰。
法海苦笑道：“老子现在才知道，这张家家大业大，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。你没发现张家人骨子里都有个拗劲儿么？张明月是这样，没想到张明钰也是这样。看上去大大咧咧，其实认准了的事情，几头牛都拉不回来。我们要是不答应，他肯定也会自己想办法，没准不小心走了邪路，又是第二个张明月。”
不得不承认法海的说法有道理。亲姐姐张明月毕竟死在自己枪口下，这打击实在太大，给他一些佛经看，期待他早日能够想开走出来，也是一件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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