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25.孔雀
那人也瞧见了亦慧。
仿佛是认识已久的老熟人，他径直朝她走来，直接坐在她对面，动作干脆无一丝拖泥带水。
一举一动十分引人注目。
亦慧可算看清了他的五官。很奇怪，细看之下，并无甚出奇之处，但看了一眼，又看一眼，让人脱不开眼神，很难忽视他的存在。
他的穿着打扮也时髦得很，一点都不大众。黑色印花短袖衬衫外，套着一条黑底竖条纹的背带工装裤，腰身扎着细皮带。这好像是某著名奢侈品牌今年的春夏款，被他整套穿在身上，倒是穿出了和T台一般的效果。
本来他就拥有模特一样的瘦高身材与橄榄色皮肤。
亦慧仿佛看到了一只雄孔雀炫耀羽翼的样子，不知怎么地就联想到路易十四这一号人物。他的发丝也梳得整整齐齐，一丝不苟。头发三七分开，衬托出他的头型。
那句话怎么说来着？“美人在骨不在皮”。没错了，这男人的头颅长得实在完美，让人很想掏钱预订下来。若哪天他的皮肉血都消失了，留下的头骨，还能摆在家中的书柜里，充当艺术品。
只是他的眼神，像蒙着一层雾，似笼罩着月光，看不清里头的光亮，只觉得忧郁。
眼神愈看不清，亦慧就愈盯着看。看着看着，便脱口而出：“我们在哪里见过吧？”
那男人楞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道：“这话我经常对女人说。”
亦慧拿起咖啡，喝了一口，掩饰自己的尴尬，而后把单子递给他，说：“你看看。”
那人也不看，说：“我转账给你。微信可以吗？”
你不看也不问，怎知费用多少？亦慧这样想，倒也不多嘴，且随他操作。俩人先互加了微信好友。其实微信有二维码收款功能，不必添加好友。但当那男人提出要扫一扫亦慧的微信二维码名片时，亦慧并无异议。
很快，那人的微信头像在亦慧的对话列表中冒出，浮在顶端。
反正微信好友基本上千，多的是连面都未见过的陌生人，一两次商业对话后便互为对方好友列表中的僵尸粉，也无所谓再多这么一个。
亦慧这么想。
如此一来，她更加心安理得，点开与那人的对话框。但这瞬间，她的意识却突然跳脱，觉察起来——平日里加别人为好友时，从未想得如此之多。这些刚冒出的想法，似乎是说服自己的理由，因此显得有些欲盖弥彰。
“盖”什么？有什么好“盖”的？
她有些愣住，直至那男人把钱打过来，她手里握住的手机震了一下。
低头看了一眼，她便问：“怎么打这么多钱？”
那人转了三千块。
陈嘉民的车并不是什么豪车，只是普通代步车，况且也只是蹭掉了漆，估计连钣金都不用，即使是在4S店，想也知道不需要这么多钱。
“你先收着，多退少补。”他说。
“这绝对是多了。”亦慧虽不熟悉行情，但也笃定是多了。
那人说：“转都转了，到时候再退给我吧。”
如此，亦慧也不多做纠缠。左右自己也不会多要他的钱，到时候退回去就行了。
她询问工作人员，得知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提车。既然赔偿拿到了，车子也进店里修理，事情了结。她便不想再在这里逗留，浪费时间，于是起身与那人告辞。
“你住在老城区吧？”那人也跟着站起来，下巴恰好到亦慧的眼睛处，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亦慧抬眼看着他，“你怎么知道我住老城区？”
那人说：“你的车牌号码不就是老城区的吗？”
广远港市因为90年代行政管辖权问题，如今市里面有三个不同的车牌号。
“没想到你一个老外知道的还挺多，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吧？”亦慧反问。
“我这脸一看就知道是如假包换的中国人。”那人笑道。
“既然是中国人，就别做假洋鬼子，留个字条都能中英结合。”亦慧拿起座位上的包，“而且你猜错了，我不住老城区。”
她晃晃手里的手机，又道：“谢谢你的好意，我已经叫了车。”
回到家时，已是下午五点。家里静悄悄的，看样子陈嘉民和诺诺还未回来。亦慧有些无语，真不知道一个小花园，有什么好逛的，父子俩从上午出门到现在，还舍不得回来。乐不思蜀了都。
客厅旁边的书房中，下午西斜的阳光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射到白色墙上，像从模块中印出来的平行四边形。时光以这种形式变成了实质性的东西，仿佛人伸手便可抓住。
亦慧走进去，把手放在墙上的日光中。接着，她把包包甩到书桌上，整个人重重地坐在角落里的那张懒人沙发上。
她整个人陷阱沙发的包裹中，挣扎着想要正襟危坐，但还是失败了。
这张软趴趴的懒人沙发是陈嘉民买的，诺诺也很喜欢。父子俩总喜欢把自己的腿缩到沙发上，团成一团看书。
亦慧不喜欢他们父子俩这种懒散做派。她觉得干什么事，就该有干什么事的样子。本来嘛，看书就应该坐在硬板凳上，直起腰杆子，端端正正地看。
不过，她如今也陷在这软绵绵的沙发中，而且一点都不想动弹。
就这样休息了两分钟，她觉得够了，该掏出手机看一看了。于是打开手机微信。破天荒的，整个微信静悄悄的，没有新的消息冒出。
手下几家店的管理群并无下属汇报工作，集团的高层管理群也没人发管理鸡汤文。对了，据说谭老头今天来北区店巡查，但她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，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梁镇元中午给困在电梯里了。总之，到现在，没见他找出茬来烦她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那般。
亦慧抬头看墙上的钟。秒针还在一步一步走着，每一个圆圈的轮回都是崭新的。
但这并非余生半日闲，她OA里头还有大把事务堆积着。集团规定，OA里的流程，不得在一个人手上停留超过三天不处理。
亦慧把每日的碎片时间，都贡献在这OA上了。别的不说，光她手下几个店的员工请假审批，就得点好久。IT部总是说要精简扁化办公流程，在亦慧看来，这第一步呀，就该把非管理人员三天内的请假流程掐在店总处结束。总不见得，一个保安请一天假，也得她审批吧。
她打开手机备忘录，立即把这个想法记下来，决定在下周的高层会议上提出来。然后又退回微信页面，依旧平静。在这平静中，她看到那页面顶端的新加好友。
她用修长的食指轻轻触碰手机屏幕，点开那对话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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