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,所以楚成王一到,会盟便立马开始。
大凡会盟,必先定盟主。从理论上来讲,盟主之位应由爵位最高者担当,可是在实际操作中,大家往往都会自觉地忽视这一理论,谁最强就推举谁。即使是天子亲自主盟,如果有强臣存在时,他也只能算个名誉盟主,形同摆设。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,但当理论和实践相悖时,理论就只有开路的份了。
然而,宋国国君好像个个都是理论家,似乎脑壳不碰个大包,就不知实践的可敬畏。当初在北杏会盟上,宋桓公就为这和齐桓公闹了个不愉快。如今,宋襄公又要重蹈他爹的覆辙了。
三国之中,宋虽爵位最高,实力却远不如楚(楚僭越称王,实属子爵),可是这个盟主宋襄公又势在必得,不容旁落。所以,会盟时他便干脆省略了推举盟主这一环节,来了个先声夺人,想要给楚成王一个措手不及。
宋襄公俨然以盟主自居,引领齐、楚二君,登上盟坛,然后主动宣读誓词,歃牲,喝血酒……环环相扣,节奏紧凑。一套流程使得纯熟无比,也不知在家演练过多少回了。
直到血酒端到面前,楚成王才愰过神来,心里那个气哟。不过,楚成王也是个有深度的人,并没有当场发作,而是笑咪咪地喝完。然后,等着看宋襄公如何演下去。
果然,宋襄公开言了,他说:“当今天下纷乱无比,战争杀伐此起彼伏,以至生灵涂炭,黎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,泱泱王土几无一尺净土。每及于此,我心忧之。”
楚成王道:“然宋公意欲何为?”
“我不自揣德薄力微,欲重修先贤之举,举义旗,合诸侯,整肃纲纪,息兵罢战,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。”
“宋公高义,吾等莫及。”楚成王差点笑喷,强忍赞道。齐孝公也在旁唯唯。
“唉!”宋襄公叹了口气,道:“奈我宋国国微言轻,恐难服众啊。是以,我欲借二位之余威,倡率诸侯,举行会盟。我都已经安排妥了,地点就定在敝国之盂地(今河南睢县),时间就定在八月。不知二位意下如何?”
齐孝公拱拱手,请楚成王定夺,楚成王也拱拱手,让齐孝公定夺。二位像谦谦君子似的,推来推去,推了大半天也不置可否。
见状,宋襄公就让人奉上早就准备好的征会檄文,对二人说:“二位若是不弃,就请署上大名。”
宋襄公绕过齐孝公将檄文先递给了楚成王。
楚成王接过檄文,举目观看,上面无非是些华而不实的大道理、大口号,而且还提出这次会盟也要搞成个衣裳之会,宋襄公已经胸有成竹地署上了自己的大名。
楚成王觉得好笑,就对宋襄公说:“宋公一言,诸侯自至,何须寡人署名?”
宋襄公道:“陈、蔡诸国听命于齐,郑、许二国又唯楚马首是瞻。不借重二位,恐难致。”
楚成王道:“既然这样,那就请齐侯先吧。”
齐孝公忙摆手道:“我之今日皆出宋公所赐,上国才是贵客,请先署。”
楚成王不再推辞,笑了笑,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。
轮到齐孝公,他却死活不答应签名。说是自己帮宋襄公是理所应当,不敢辱没恩人,与之相提并论等等。
齐孝公不签名的真正原因并非如此,而是心中有气。一到鹿上,宋襄公就没有给过他应有的尊重,总是摆出一幅居高临下的倨傲,特别是刚才,还绕过他将檄文先给了楚成王。这些都让他觉得,这是对他齐国赤裸裸的轻视。
宋襄公却不知道这些,还以为齐孝公说的都是肺腑之言,真的是对他感恩戴德。所以,也就没有和他客气,把檄文收了起来。
鹿上会盟顺利结束,大家打道回府。
宋襄公带着心想事成的满足回去了,楚成王带着好戏在后头的预谋回去了,齐孝公则带着一腔怨恨回去了。
宋襄公的这一番表演,真是让人无语。
在这个世界上,小孩可以天真,女人可以天真,而且是越天真越发惹人爱。而如果耍天真的是个成年男子,就只能让人觉得肤浅、无知、可怜、悲哀了。
八月一到,宋襄公便踌躇满志地踏上了征程,以为此去他便能称霸天下一统江湖了,却不知前面有个大坑在等着他。
出发前,公子目夷建议他带上军队,以防不测,因为楚国历来是个不讲诚信的国家,要他多留个心眼。
宋襄公劈头盖脸给了他一顿批评,说这衣裳之会是自己提出来的,怎能带头违规,岂不失信天下,为人耻笑。
不但如此,他还干脆把公子目夷也捎上同去盂地,为的就是怕他不听命令,私自出兵接应自己,损坏自己英明仁义的形象。
看着宋襄公趾高气扬的样子,公子目夷内心隐隐不安,“灾祸恐怕就在这里了!主公的欲望太强烈了,别人怎么能受得了?”(祸其在此乎!君欲已甚,其何以堪之?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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