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落水
骤雨歇处，乱葬岗上又多了几许残肢断体。昨夜还流淌着温度的血液，此刻早已随雨水回归大地，仇怨滋养出的这片丛林，葱郁而悲伤，正午的烈日都从未能化开这些悲恨。
巨榕盘绕的枝桠里，暗夜寻着刺眼的烈日仰面盘卧，任这阳刚正气抚摸眼中的仇恨和血腥。
昨夜一战的畅快淋漓早已褪去，留在胸膛的心竟还能被‘不忍’揪痛。
这无能的‘不忍’！
无能的天性！
他要的始终是报仇雪恨，从不是这些没用的东西！
他是黑夜里复仇夺命的暗器，杀人才是他的天性！
杀！
无声的掌风穿越丛林，一声惊恐的哀嚎，短促而明亮，惊起正在进食的群狼。黑衣人砸落在地，腐蚀的白骨被震落出来，刺穿了他的脚踝，血腥味更加刺激了狼群。人狼对战，这王家的暗子究竟能有几分胜算呢？
鏖战中，那暗子身手狠辣，狼尸堆叠中，人血，狼血，终于刺激了丛林深处那些幽绿的双眼。几息之后，复又闭上，仅有几只慢慢的从中走出，迅速的开始搏斗……
在谢家暗门残忍的‘**’下，暗夜的‘息辨之术’早已为他指明方圆几里内‘息音’所在的地方，更深处的东西根本都未曾睁眼，就连‘息音’都未有半分波动。
血腥的刺激使几匹幼狼狂躁起来。
那个小小的孩童说的很对，他这种人没有什么可怕的，这些年来他的心智还不如这些幼狼……
不再用残忍的血肉来刺激仇恨，磨练心智，冷静下来的暗夜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巨榕枝桠中，刺目的阳光静静地落在一爪之痕，堪不破那怨恨，也抹不掉那血腥。
雨后的风虽轻柔，却带劲，一声鹰啸，几杆粗枝段裂跌落。暗夜却不曾看到，刚才几许‘息音’所在处的双眼微微睁开，幽绿发蓝。
狼群分尸而食，盘旋的长鹰稳稳的落在山岩上，俯视着这一切。
丛林边传来破旧的拉车声，佝偻着驼背的老人，拉着满载残断刀兵的木车，歇在毛竹屋前。取下腰间的红葫芦颜色深沉斑驳，软木塞嘭地一声弹出，被乌黑的链子拽划出一道残影的弧形，浓烈的酒香掺着药香四散开来。
几口烈酒下肚，老人才暖和过来，长长地摊在青石上，任凭烈日曝晒。灰扑扑的信鸟落下，老人才睁开眼，扯下腰间乌黑破旧的皮囊，从里面翻出几件雕有花鸟纹虫的信物，仔细辨认后，就着皮囊外的泥渍，一一整齐地印在一张竹皮纸上。‘噗’地一声，酒雾里，竹皮纸上的黑印渐渐消失。风中的酒香漂流远去，风干的竹皮纸也被灰扑扑的信鸟带走。
等在下游石滩上的男子，看着远处几段残木漂流而下，趟水拦下，验查之后便破开口子，取出断刀残刃，仔细刨除木屑，翻出些金银铜玉。有断裂的，残损的，还有些完好无损的，有些被抹去图案之后，依然价值不菲。男子掏出算盘估算后，分割好银钱，并将带来的米粮仔细地装在空心的残木里，密实地包裹好，一一标记好之后，推入水中，看着它们顺流而下，直至消失不见，才收捡好东西装车运走。
当谢知一身奴仆装扮出现在谢府中时，正午的蝉鸣聒噪的令人心烦，他却听出了平静和安心。
谢德等候在堂前的石阶上，廊下的童子已经熟睡，前心后背早已汗湿，在睡梦中不时的挥袖驱赶炎热。可他却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，看到谢知时，微微放松的神情和气息让谢知明白，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担心他。有人牵挂着的酸涩，总好过麻木的行尸走肉。
谢德灰白的头发在烈日下汗湿了许多，清风带给他眼角些许柔和，却在收到谢知神色间毫不犹豫，肯定的那个结果时，又紧绷面皮，示意谢知扶着他走向花庭深处。
直到此时，谢知身上才有了一丝奴仆的气息，没有不情不愿。谢德疑惑了片刻，便也释然了，看来昨天的大雨浇透的不仅仅是那个人的心，也浇透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心。
也好，终究都是会明白的，早通透了也少些痛苦。
昨天清晨起至今早清晨方歇下的大雨，浇透了此刻的谢氏府邸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，不敢高语半句。
走了许久，谢德才慢慢站直身子，推开谢知的手。
“让你见笑了，人老了，有些不中用”淡淡的笑纹延伸至发鬓，些微佝偻颈背在努力的抻直，可岁月早已将这个老者的肩膀压弯，毫不留情地抽走了他年轻时的光辉。
“阿父”，谢知再次郑重道：“现在的阿父依然很刚强！”谢知顿了顿，有些回避的双眼，终于坦诚地看向面前的老者。把刚才话里的意思更诚恳地，向这个古稀老人澄明清楚。他此刻已经完全接受了老者义子的身份，眼神也恭敬了许多。
穿过几处花庭，两人终于到达了家主的庭院，古朴大气的松石下，有两人正在对弈。正是家主和流云先生，‘父子’二人向他们见礼后便分坐在下手处左右石凳上。
棋已下完，他二人正在收点棋语，谢知起身为他们斟满茶杯，也随手端给谢德一杯。流云先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，便平静无波地接着谢裒的话继续说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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